尋找自由的路上
大學畢業後這數年間,我一直馬不停蹄地找尋找自由 — 從香港轉至上海工作來獲取地域上的自由、繼而毅然轉跑道離開大企業到創業來擺脫時間上的束縛、再因疫情而漸漸擺脫對物質的依賴、最後更離開香港、賣樓賣公司來換取最低程度的時間及思想自由。本以為已在追尋自由的道路上前進不少,又或許這些經歷已為我磨練出堅強的內心。怎料待學這數月的空窗期中,我又再一次嵌入了困惑。開學前這暑假,從地域上、時間上、心靈上及物質上,都理應符合我夢寐以求的無拘無束,然而我感到自由了嗎?
這疑惑引領我想起莊子著名的《逍遙遊》,便隨意在網上選購了臺大中文系蔡教授的著作《莊子,從心開始》。這書圍繞的中心思想雖不多,但卻發人深省。配上作者的深刻閱歷和超凡文學水平,閱讀時實在是一大享受。莊子及道家思想深而廣,雖只看了一本初入門書籍,都足以發人深醒,望紀錄思緒以提醒未來的自己。
打從牙牙學語,我們不知不覺中受社會中儒學的熏陶。還記得小時候常聽的經典,例如孔融讓李、屈原懷才不遇、程門立雪等故事嗎? 主人翁永遠都是那種不斷為向外付出而掏空自己的人,甚至願意犧牲生命去成全他人。因此,普遍老師及長輩們都會較關注天生乖巧守規矩的學生。雖則我不愛鬧事,但小學時已總不經意觸動老師及校長神經。初中時更開始會為不合理的事情而發聲。由於處處不合群,高中的我終於學會做個不動聲色的人,以避免槍打出頭鳥。隨後我漸漸地轉化成師長喜愛的一類人,亦開始為了滿足他人的期望而行事,即是生活忙碌才等於活得有意義、不成功便成仁、斃而後已的生活態度。無論如何,都要像儒學的教訓般,燃燒生命來放出最強的光與熱。學業工作如此,追求愛情也如此地熱熾,盼望著生死不渝、轟轟烈烈的愛情。日子下來,我在生活中的每一個範疇都愛比拼。一日閒下來就自責不已,忙碌後的午睡便足以毁掉我整天心情。無論白天還是睡眠都會咬緊牙關,就連去旅行時也不能放鬆下來。
對比儒家所標榜的「立德」、「立功」、「立言」三不朽,莊子之學卻恰恰相反,著重在「無己」、「無功」、「無名」。儒家認為人們都應樹立功名成就,但莊子卻勸喻世人應將注意力放在唯一具有永恆性的心神上,把心身富足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追求。面對世事的變化都不擾亂內心的平定安寧。處理負面情緒就如面對四季變化般,不對某個季節的來去有過度的情緒,只是淡然地感受變化。這正是〈逍遙遊〉中所談及的「乘天地之正,御六氣之變」。不管遇上甚麼天氣,我們都是騎乘在安穩的心情上,從此擺脫因世俗價值而引起的狂亂心情。
莊子提醒我們,只要把心神當是人生最主要的課題後,對於人世間的一切會少點執著,發現活著的心神淡定逍遙才是最重要的。這包括對事業的追求、生老病死的看法、及愛情、人際關係的煩惱。其中,莊子對此有一比喻 :「泉涸,魚相處於陸,相呴以溼,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於江湖。」當兩條相愛但即將缺水而死的魚,到最後與其互相吹送微薄的水氣來延長壽命,倒不如忘了對方,回到各自的遼闊江湖中悠游。既然我們愛那樹,或愛那動物,都不會馬上把它把成傢俬或食物。那當我們愛上一個人時,又為何想牢牢地握著?「藏天下於天下」,唯有不占有任何東西時才能保不失。一旦不對佔有他人感到理所當然,就不再那麼容易有所不滿。人與人的緣分本來就有聚散,生老病死亦是命裡注定。我們能做到的事只有不看未來,不看過去,只專注當下。
話說最近我在埋頭苦幹數月後,終於收到理想大學的碩士入學通知,怎料我只開心了半天的時間,然後又忙於擔心如何去追求下一件事情。經歷此事及看完這書後,我只好承認過往的我所追尋的「自由」都只是自我創造的執念。所以,真正的自由是甚麼?我想是心裡的那份逍遙吧。不再活在人群的口水及目光中,不去扮演他人心目中完美的形象。選擇不群,擁有自己獨特的色彩。每天固定的時間去養心神,鍛鍊身體,睡好覺,外在事物就量力而為,順其自然。忙碌時有條不紊地完成事項;沒事的時候就在樹蔭下逍遙地睡上一覺。把心靈訓練成安穩的大宅般,讓我愛的人都能住得舒適又自在、天空地闊地活著。